分析周作人《故乡的野菜》的写作特色附原文: 故乡的野菜我的故乡不止一个,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。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,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,朝夕会面,遂成相识,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,虽然不是亲属,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。我在浙东住过十几年,南京东京都住过六年,这都是我的故乡,现在住在北京,于是北京就成了我的家乡了。日前我的妻往西单市场买菜回来,说起有荠菜在那里卖着,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。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,乡间不必说,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,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“苗篮”,蹲在地上搜寻,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。那时小孩们唱道:“荠菜马兰头,姊姊嫁在后门头。”后来马兰头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,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,须得自家去采。关于苯菜向来颇有风雅的传说,不过这似乎以吴地为王。《西湖游览志》云:“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。谚云:三春戴菜花,桃李羞繁华。”顾禄的《清嘉录》上亦说,“荠菜花俗呼野菜花,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,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上,以厌虫蚁。侵展村童叫卖不绝。或妇女善善上以析清目,俗号眼亮花。”但浙东人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,只是挑来做菜或炒年糕吃罢了。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,系菊科植物,叶小微圆互生,表面有白毛,花黄色,簇生梢头。春天采嫩叶,捣烂去汁,和粉作糕,称黄花麦果糕。小孩们有歌赞美之云:黄花麦果韧结结,关得大门自要吃,半块重弗出,一块自要吃。青明前后扫墓时,有些人家一一大约是保存古风的人家一黄花麦果作供,但不作饼状做成小颗如指顶大,或细条如小指,以五六个作一攒,名日茧果,不知是什么意思,或因蚕上山时设祭,也用这种食品,故有是称,亦宋可知。自从十二三岁时外出不参与外祖家扫墓以后,不复见过茧果,近来住在北京,也不再见黄花麦果的影子了。日本,称作“御形”与荠菜同为春天的七草之一,也采来做点心用,状如艾饺,名日“草饼”,春分前后多食之、在北京也有,但是吃去总是日本风味,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。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,俗称草紫,通称紫云英。农人在收获后,播种田内,用作肥料,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,僵采取嫩茎施食,味颇鲜美,似豌豆苗。花紫红色,数十亩接连不断,一片锦绣,如铺着华美的地毯,非常好看,而且花朵状若蝴蝶,又如鸡雏,尤为小孩所喜,间有白色的花,相传可以治痛,很是珍重,但不易得。日本《徘句大辞典》云:“此草与蒲公英同是习见的东西,从幼年时代便已熟识。在女人里边,不曾采过紫云英的人,恐未必有罢。”中国古来没有花环,但紫云英的花球却是小孩常玩的东西,这一层我还替那些小人们欣幸的。浙东扫墓用鼓吹,所以少年常随了乐音去看“上坟船里的姣妙”;没有钱的人家虽没有鼓吹,但是船头上篷窗下总露出些紫云英和杜鹃的花束,这也就是上坟船的确实的证据了。 1924年2月
对普通人的平凡人生充满了一种琐细、温煦的关怀是周作人散文的一个显著特点,《故乡的野菜》即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之一。荠菜、鼠曲草、紫云英等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但周作人朴实亲切的文笔、博雅温厚的诗情却一下子拉近了人们与野菜的距离。尤其是他的描写是那么纤悉周备,委曲近情,充满了生活的原汁原味。周作人在行文时,始终以一颗平常心,不避琐细、媚媚道来。他通过平实中肯的语气,条理清晰地将深奥或复杂的对象清楚明白地表述出来,态度诚恳谦和,不惯不火,文风质朴而儒雅,有”谈话风”色彩。读《故乡的野菜》,我们很容易被周作人的“博识”所吸引。每当介绍一种野菜时,他都会从儿歌、传说、游记、辞典、地方志、乡贤著作以及自己的所见所闻中旁征博引,信手拈来。